独步小说网免费提供粿情恨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
独步小说网
独步小说网 历史小说 玄幻小说 科幻小说 灵异小说 重生小说 校园小说 乡村小说 推理小说 军事小说 总裁小说 短篇文学 言情小说
小说排行榜 网游小说 穿越小说 都市小说 耽美小说 武侠小说 架空小说 仙侠小说 官场小说 综合其它 竞技小说 经典名著 同人小说
好看的小说 破天武神 吸血君王 练级狂人 撕裂乾坤 武动苍冥 玄天至尊 通天主宰 傲世武皇 武控天下 帝道至尊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独步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粿情恨  作者:梁凤仪 书号:28294  时间:2017/7/6  字数:15511 
上一章   第三章    下一章 ( → )
搬家的一天,不平的事又发生了。我发觉负责搬运的苦力把我和三个孩子的东西全搬到天台上去。

  天台上另搭了间锌铁的房子,那是五十与六十年代在本城相当流行的。举凡拥有天台业权的人,都必定潜建一问木筑的或锌铁房屋,或自用,或分租给一些比较贫苦的人家,总算地尽其用。

  我就觉得不和奇怪,抓着其中的一个苦力问:

  “喂!吧么把这些家具杂物抬到天台去?要放到四楼去才对。”

  苦力瞪我一眼:

  “真是五时花六时变,刚才抬到四楼去,又嘱我们运上天台来,究竟你们主意定了没有?”

  “定了,我是金太太,当然是由我做主。”

  “一共有多少位金太太?我们都搅不清楚,总之,都是金太太吩咐我们的,听谁的?”

  苦力自肩膊上扔下了东西,把条脏巾往脸上一擦,没好气瞪我一眼就走了。

  我冲到四楼,刚好见着健如,揪着她问:

  “是你的主意?把我们一家几口的行李家具都搬到天台那锌铁屋去?”

  “大姐,你孩子多,天台空旷地方大,正好合用。”健如并不讳言,竟如此直率而无愧地答我。

  “嘿,你这是人讲的话?”我咆哮。

  “大姐,别栽了一次,就浑身是火。”健如得意地答“你若再不心平气和地跟我们相处下去,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不是吗?如果你老早听我劝,不跟旭晖争夺耀晖的监护权,到今,就不至于囊空如洗,还捞一餐闲气。既是坚决要跟大伙儿住在一起了,我们也你。但,住到这儿来还要斤斤计较的话,是着人跟你又打官司去了,何必呢?”

  为什么金信晖那次交通意外,不把她一起撞死了算数?

  或者死的人是我,由着金信晖活着与她双宿双栖,我还好受一点,反正不知不觉不闻不问,重新为人。

  如今,这幢金家新房子内的人,是血的恶魔,直我吐尽体内最后的一口血为止。

  我完全明白方健如的意思。也只有完全地屈服。

  金旭晖把四楼及天台分给了我这一房,再由我和健如来分,照道理是我占大份,她占小份。然而,她分明恃着有旭晖、惜如甚至三姨,硬把我上天台去。要跟她彻底理论,怕只有诉诸法律一条路。

  今时今,我还怎么敢?

  人穷志短,千古不易的道理。

  别说口袋里没有这个本钱,就算再输一口闲气,对我也会不堪刺

  健如嘱我心平气和地跟他们相处下去,不是没有道理和深意的,因为她知道自己胜券在握。

  在那“新居”之内,我呆坐了一整晚。

  锌铁屋顶覆盖下的房子,完全没有间隔,光秃秃的大概有五、六百尺的地方,就是我们母子四人和牛嫂的栖身之所。

  牛嫂坐到我身边来,长长叹一口气问:

  “大少,我们连如厕,是不是都要走回四搂去了?”

  我拍拍她的大腿,轻声道:

  “牛嫂,以后要你辛苦了。”

  只见牛嫂竭力眨着眼睛,阻止要掉下来的眼泪。

  我感动了,一把抱住她。身边有个为同情怜悯自己而落泪的人,今对我似是捡获一箱子的黄金。可恨的是站在自己一边的人少,站在自己敌对一方的人多。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势孤力弱,备受欺凌。

  就在搬进这大宅来的一个礼拜后,有天半夜,咏琴忽然醒了,抱着肚子喊痛,牛嫂起来说:

  “来,来,别闹别哭,带你上一次厕所就好了。”

  牛嫂领着咏琴出去,好一会才回来,哭声更盛。

  我微微着慌了,亮了房子灯,只见女儿扑到我身上来,我只悄悄地抱了她一抱,就颓然把手缩回来。

  抬头看到了牛嫂那哭无泪的表情,牛嫂说:

  “叩了半天的门,说咏琴要上厕所,楼下说不开就不开,细少在里头喊:

  “‘半夜三更,扰人清梦,天台多的是地方。’”听了这话,我的心开始缓缓粉碎。

  牛嫂继续说:

  “我原想带咏琴再下一层楼,就怕都是他们的人,后果不过如此,正犹疑着,咏琴就忍不住拉了。”

  咏琴一直在哭,断断续续地说:

  “妈妈,妈妈,我不是长大了吗?老师说长大了的好孩子,再不会撒拉屎了。”

  我无言。

  翌,牛嫂问:

  “大少,我伯他们还有别的更离谱更厉害的招式要欺负我们。你看,昨儿个晚上就是一例,这几天,从摇电话嘱我们到楼下去吃饭,到我们踏进三姨的饭厅,他们饭己吃了一半,活我拖着咏琴几个,是叫化子来了,让他们施舍,吃他们的残羹冷饭似的。开头我以为自己感,看来不是了。”

  牛嫂又讷讷地问:

  “大少,我们要不要搬出去?”

  我摇头,咬了咬下,很坚决地说:

  “不,我决不搬出这幢房子,要搬出去的话,是他们搬,而不是我搬。”

  牛嫂微微叹息。

  “牛嫂,”我握着她的双手“你给我做见证,今时我方心如说了这番话,是终于要实现的。”

  现在搬出去,不只是遂了他们的心意,而且没有立锥之地,更缺了保障。在此再苦,仍算有瓦遮头,这对我和三个小孩是绝对需要的。

  金旭晖他们没有预料到我舍得倾囊以能搬进这房子来,紧随着他们身后斗到底,不肯退缩,因而既气愤又无可奈何,就用尽这种种的小人动作,希望迫我忍无可忍,拂袖而去,他们就可以更为所为了。

  我才没有这么笨。我会一忍再忍,深信总会有一,我的韧力无敌,反败为胜。

  我对牛嫂说:

  “去叫个木工来,在屋子旁再多搭一间小房子,放进木桶,作厕所用吧!其他的一切,你就算看在我和孩子的份上,迁就一点。”

  牛嫂点头,道:

  “连你都肯忍的话,我是没有话好说了。”

  在我苦难的日子里,牛嫂真是我的良朋忠仆,没齿难忘。

  在我的故事里,善良的人实在不多,牛嫂是少数人中的一个。

  几十年后,金家儿子金咏棋娶时,我就跟他说:

  “老实讲,我才不担心你们对我无孝心,不过,你得给你的那一位说得一清二楚,在我们家,要你们孝敬的还有一人,那就是带大你的牛嫂。”

  没有了牛嫂,当年的日子未必熬得过。

  纵使我有无比的决心,力敌群魔,力战群雄,那二个牙牙学语的小孩,还是需要人照顾的。

  我哪儿可以腾出空闲来?

  尤其是终于盼到了伟特葯品厂的合约,要面临的挑战,至大至重至惊至惧。

  不是要不要签合同的问题,是够不够得上资格签的问题。

  当然,只要我跑到唐襄年跟前去,俯首称降,一切就有生机。

  可是,一夜风,白壁蒙尘之后,是否再有余力,无羞无愧地潇洒人前,重振声威,真是太令我没有信心的事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万劫不复时,怨准?

  我始终还是金信晖的,他孩子的母亲。

  再直接点说,宁许金家人负我,我也不负金家人。

  除非我真心地爱上了人,那才做别论。

  说到底,不带任何条件的赤情心是无罪的。

  可是,我并不爱唐襄年。

  于是,我对金旭晖和健如、惜如说了有关伟特葯品厂总代理权的事。只一个目的,希望肥水不别人田。如果永隆肯承担这单大生意,我就拱手相让。至于欠唐襄年的情,他再以其他方式图报。

  金旭晖听后,随即给他的未来岳父傅品强摇了个电话,查问伟特的底蕴,回来就以奇异的目光望着我说:

  “大嫂,你真的拿到伟特的合约?”

  “有什么真的假的,合约就在这儿,你尽管验明正身去。”我说“健如应该没有忘记,我曾经签发过公函给伟特,表示永隆行有意总代理他们的成葯。”

  我这么一说,健如就涨红了脸,她当然不会忘记,当时还把我抢白一番,认为我多此一举。如今有了乐观的回音,无疑有点令她面目无光。

  金旭晖沉思片刻,道:

  “大嫂,让我们想清楚了,再跟你说。”

  如此的壁垒分明,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唉!还是在同一屋檐下走动的一家人。

  过了几天,金旭晖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内,很凝重地说:

  “大嫂,我们怎么说也是自己人,不必左遮右挡,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好。这伟特葯厂的生意,好得令我们难以置信,单凭你签发的一封信,可以令美国最大的葯厂把东南亚成葯总代理权交给你,委实是奇迹。”

  “就算天下不乏奇迹,香港更多,我也很怀疑我们是否有足够能力去承担这单生意。”

  我张着嘴,原本打算解释唐襄年居中的作用,但,又有点不甘不忿,觉得金旭晖是太瞧不起我了,把唐襄年的这重关系给他说了,也是有害无益。他要信就信,不信拉倒,有哪一门生意不是赌眼光,冒风险的。

  这一迟疑,金旭晖又接着说下去:

  “既然是你独力找回来的好路数,正如惜如建议,不由我们分你这一杯羹,这番盛情,我们担当不起,也不敢领。”

  事实上,永隆行的生意正渐上轨道,我也不认为应该冒什么风险,这纸合同一签,投资额是过百万,非同小可,你知道现今好区份的二千尺房子,才售价五万元而已。

  “不过,话得说回来,有危才有机。永隆行不入股不等于你个人不可以做这笔生意。如果证明你眼光独到,才识过人,援引强劲的话,我倒劝你不要放弃。”

  我完全明白对方的用意。他们怀疑我在设个商业陷阱,让他们踩进去,摔得头破血,大快我心。

  这叫不叫好心遇雷劈?我差点无辞以对,金旭晖微笑道:

  “大嫂,你有十足信心的话,不妨撒手干去,我知道你现金不足周转,而永隆行可以借给你。”

  我精神为之一振,问:

  “是真的?”

  “君子一言。”金旭晖道“可是要有抵押,你知道永隆行的股份,认真来说,我只占三分之一,借钱出去,当然要保障,只是利息可以少算一点。”

  “拿什么来抵押?”

  “金家分给你的财产,即使减去健如所应有的,你还是有接近三分之一,可不少了。”

  我顿时呆住了。

  这就是说金旭晖跟我明码实价地赌一铺了。赢了,岂止不用损失名下各种股份及不动产,且,还能有妙不可言的生机。生机在于能运用要金旭晖点头首肯才挪得动的资产,放在新鲜热辣的生意上头,无疑等于套现,这要比现今跟在他股后头干活,百分之一百的受掣于人好得多。

  成功了,不只有钱,且还有面,这是太了。

  可是,输了呢?

  那就等于双手奉送了全部我在金家的产业,连住在那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锌铁屋都要双手奉还。

  我在不久前,请牛嫂做见证,我说过:

  “要搬离这幢金家大宅的人是他们,不是我。”

  金旭晖在谋臣如雨,精心思量之后向我挑战了,他当然不会安着好心,从助我一臂之力出发,儿,他们觉得我会输,才会打本让我输。

  我输了就等于他们赢。

  这一铺我究竟要不要赌?

  足足思量了三天三夜,仍然把握不定。

  到第四夜,我睡不牢,自梦中惊醒,爬起身来,打算如厕。走出屋外,再推门进那新盖的小锌铁屋,一阵秽物的腐臭味立即扑鼻而来,一定是牛嫂忘了把快要溢的马桶清洗。

  自出娘胎以来,从未曾试过有这种浓重到使我随时窒息的感觉。这感觉化成一股无形的压力,把胃里头的余渣剩滓迫出口腔来。

  我呱啦一声,就吐了一地。

  重新走出天台,凭栏远望,仍见香江明丽,夜景绚烂、原本应是人上人的自己,何以落得如今的凄然境况。

  反正是素食残居,何须多所恋栈?今他们不迫我赌这一铺,漫漫岁月,直至我儿成长,多的是阴谋机会,防不胜防,那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晚风吹送,夜凉如水,我深深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整个人头脑焕然一新。

  金旭晖精神奕奕地跟我重上律师楼去,我把名下所有全部押给永隆行,套了现金。金额只及我名下那些不动产与永隆鄙份时值的百分之五十。

  “祝你好运,大嫂!”金旭晖说“你现今是大财到手,得小心点运用,万一亏蚀了,无法偿还,你就将一无所有了。”

  我笑:

  “多谢你的提点,我会小心!当你跟傅菁小姐月归来,自有好消息奉告。”

  我再强调:

  “是我的好消息。”

  金旭晖也不示弱,道:

  “但愿如此。”

  说完了这番话,我瞟了妹子惜如一眼,发现她神情怅惆,心不在焉。这是不难想象的,待嫁的姑娘不是她,娶媳妇的新郎却是她心上的挚爱,当然的苦不堪言。

  我忽尔地轻叹。

  惜如是值得同情的。

  其实凡是要跟别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感情时间的女人都值得同情。

  我们姐妹三人根本是同一条船上的可怜人,相煎何太急!

  待金旭晖转身走了之后,惜如开口问我:

  “你叹气,大姐?”

  “对。太多的势成骑虎,情势迫人是不是?”

  “我是自愿的。”惜如竟这么说。

  “好。”我点头“这就更上一层楼,无悔对你后的日子会更易过。”

  “大姐,你亦然。”

  当然了,尤其是我再没有选择,非孤军上路,背城一战不可。

  终于签了伟特葯厂的合约。

  我跟他们指定的一位经理佐治汉明斯联络,研究赴运货品的细则。

  作为东南亚的总代理,是有一个定额要包销的。可是,手上的现金还不算很充裕,于是我给佐治提出了要求,头三个月,我要的货量有限,我向他解释:

  “在安排货仓与销售人手上,还需要一小段日子才能上轨道,故此最好让我分阶段去取货,第一阶段取货量少一点,循步渐进,总之到年底,我们做足包销数量,且只会超额完成。”佐治似乎不是一个刁难的人,他朗的声音从长途电话中传过来说:

  “行。就照你的计划进行。我们的上头对你甚有信心,请代我们向唐襄年先生问候。”

  “一定,一定。”

  币断了线,我重重地叹一口气。

  谤本没敢跟唐襄年代这件事。

  我另以金氏企业的名义跟伟特签了合约,并没有知会他。如果今时今,他知道我已过桥板,也应该明白理由安在?

  就算伟特方面发现给我的一纸合约,原来没有唐襄年的参与,也是米己成炊了,只要能做到他们理想之内的生意,我相信,他们不会管对手内部的股份情况。

  忽尔觉得自己是如此地心如铁石,无情起来。

  我怕是从这个时候起已完全进入商场的领域之内,深深感染了商场中那种为保障自己利益而顾不了其他的心态。

  唐襄年在我身上投资了他强劲的人际关系,希望赢回与我的几夕之

  结果,他输了,因为他投注在一位并不肯屈服于他势力的人身上。

  我根本就未曾做过任何承诺。

  此事也给了我一个教训,在未有十足把握回报的保障之前,投资就变成投机,大有可能血本无归。

  我是全神全情全心全力,兼全资投入到这盘总代理生意之内。

  银行方面给我的支援十分有限,大利银行的贸易信贷部经理胡志光很婉转地对我说:

  “金太太,我们虽是跟永隆行有商务关系,但据我了解,这次与伟特葯行的生意,纯属你个人的投资与营运,也就是说与永隆的关系不大,不能以永隆的抵押与保障覆盖到你的业务上来…”

  我没有等他把话讲完,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无非是金旭晖通知了银行,他并不给予我担保的援手。

  求人不如求己,求敌人让步怜悯,倒不如强化自己。

  我把套现的那笔款项存进大利银行去作担保,只向胡志光争取一个较优厚的利息。

  银行打开门面做生意,只要没有风险,当然不会拒绝我的理由。

  只要我营运得宜,生意开始畅顺了,跟银行有了新的营业关系,取得他们的信任,自然会放松信贷。

  任何支持都来自本身的表现与实力。

  我必须做好这盘生意。

  因为它掌握了我的命运,也掌握了我三个小孩的命运。

  如今最重要的是找一个可信任的得力助手。我看非李元德莫属,于是我把他约到外头餐厅去密斟,将情况给他述说一遍,道:

  “元德,我需要一位有商场经验的人跟我一起打这场仗。成功的活,我会在花红上给你重酬,可以这么说,我胜券在握,因为伟特方葯厂的牌子硬、货品好,在医学界已是不争的事实。”

  我以为李元德会天喜地地答应助我一臂之力,他一向对我十分关心,凡事都给我很多实在的意见。

  可是,我猜测错了。

  李元德一直默不造声,这就表示他有所顾虑了。

  我不住催促他道:

  “有什么事不妨开心见诚地讨论。”

  李元德点头,说;

  “是的。大嫂如此看重我,无疑是令我开心的,但,希望你明白,我的家累很重,除了子和两个小孩,最近我的亲戚都自大陆到了本城定居,依附于我,一家七口的生活费,全仗我的一份工。这就是说,大嫂,我根本缺了创业冒险的资格,太多的后顾之忧,令我只能安于现状。”

  “可是,”我急道“你到我的新公司去,还是有月薪的,你在永隆行支多少薪金,我再加给你一个百分比。”

  李元德低头细想,没有做答。

  “怎么了,元德?”我催道“我实实在在的要有亲信助我创业,一个女人在外头跑,有时会有些不便,你将是我的好拍档。”

  “让我想想吧,再答复你。”

  “想多久呢?时间实在紧迫,合约一生效,伟特一旦把葯运过来,我就得开始营运,非做生意不可了。”

  “尽快吧,就这一两天。”

  两天后,我办公桌上放着一封李元德给我写的信。读了,心直往下沉。

  他写道:

  大嫂:

  创业维艰,你要三思而后行。

  很感谢你对我的看重与诚意,但恐贪字变成贫。有如此重家累责任的人,不能把全家的安危押在我个人的创业与发达意之上。

  请恕我直率,辛勤干活我不怕,只怕新公司内有很多不能预测的风险,不比永隆行的基扎实。金旭晖固然有足够财力维护永隆行平安踏上轨道,他的靠山是傅品强,更容不了永隆行有什么三长两短,坏了他的江湖名声,这些条件是我们安贫乐业者的定心丸。

  我这么说,你不会见怪吧!

  在此,谨祝你开辟天地成功,在以后的日子里,有什么事要我办,都请嘱咐,定必为你效劳。

  元德上

  再者:我未能离职转投你旗下,纯为家累的牵挂,这跟别的同事情况不同,请你万事小心,谋定而后动。

  李元德不像我,已到迫虎跳墙的境地,他还有选择。明显地永隆行给他的安全感大得多,他的这番选择,不能深怪。

  他的信提点了我,白手兴家真是这么困难的一回事。

  不只要贸易对手信自己,客户信自己,还要职员肯支持,是不太容易的。

  尤其是李元德信末的一句话,喻意深远。我真是连碰了两个钉子,才蓦然省悟过来的。

  为了开创新公司,总要找一些职员一同做开山劈石的功夫。除了李元德之外,永隆行里头还有几位同事中见了我,总是笑语娓娓,很能相处得来似的。于是我就先跟其中二人麦建华与刘成提出邀请,希望他们过档到我的新公司去。

  麦、刘二人不约而同地一口答应下来,且实牙实齿地讲好了薪金,比他们原来的月薪多出了百分之二十。

  我认为这也是值得的,在出入口与代理贸易上,我的经验还未老到,要职员诸行工序,才容易把业务纳上轨道,且通过他们二人再聘请手下,便能把个新公司雏形搅起来了。

  如意算盘似乎是打得响的,只是没有想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天晚上在三姨家的饭桌上,健如开口说:

  “大姐,你害我们永隆行每月多花了钱。”

  我莫名其妙,睁圆眼睛看她,问:

  “什么意思?”

  “就为了你挖角的缘故,我们要给刘成与麦建华两人加了很好的薪金,才把他们留住了。”

  我的脸色骤变。

  “幸好旭晖刚启程去度月,否则他就要大发雷霆了。”

  我的嘴一直抖动,可是无辞以对,活是我做错了事,伤害了对方似的,找不到一个下台的借口。

  惜如道:

  “广东俗语有句话叫:‘黄皮树了哥,不不吃’。老是叫自己人吃亏,何必?”

  我立即抓住对方的这句话,气愤地说:

  “我并不知道你们姐妹俩还晓得有这么一句话。照说,是有人良心发现,我要安慰了。”

  口舌上虽占尽了上风也不管用,我是被麦、刘二人利用了,成了他们加薪的桥梁。

  人心,原来处处都是冷酷而自私的。

  以后在永隆行内见了这两个人,对方竟仍面不改容地打招呼,热诚如昔,真令我骨耸然。

  对比之下,还是李元德老实多了,他最低限度没有我请他易阵效劳的秘密,这种守,是非常值得赞赏的。

  单是在寻找职员一事上,我已头大如斗。

  最终只有李元德把他那自大陆南下的妹妹李元珍介绍给我,算是我开创金氏贸易公司的第一个职员。

  李元珍当然是没有营商经验,但胜在好学,很晓得纠着李元德,要乃兄给她恶补,这对她在领悟出入口贸易上有很大的帮助。

  李元德也一直非常用心地在幕后指导元珍,既为培训其妹,也实在为了间接助我一臂之力。

  今李氏兄妹之所以能在金氏企业内一直站得如此稳健,备受器重,原因在此。

  我纵使是个商场上公认的犀利角色,但跟我过手的人,都应该在心里头明白,我绝对地肯有恩报恩。

  反正,现世纪里头,恩人比仇人是少得多了,何苦还吝啬报答呢?

  人手问题还不是创业最棘手之处,最大的麻烦有两方面,都给卡住了。

  其一是代理伟特葯厂的成葯,不同于其他商品,只是货到了,就分发商店开始销售,在向群众客户推介之前,必须申请到政府医务处的签批,证明这类成葯可以公开发售,才能营运。

  这个手续一办,已两个多月,音讯全无。

  我曾在唐襄年家认识了医务处的处长,但就是碍于唐襄年的关系,不敢直接跟他联系。老在医务处专管批准成葯发售的部门纠催促,证明一点成效都没有。

  那些捧着铁饭碗公干的大小辟员,一律“铁面无私”半点情也攀不上,一律公事公办,有拖没欠的老没有把批准文件发下来。我焦急如焚,一旦葯品抵埠,而仍不能放到市场上发售,后果不堪预料。

  简直是束手无策,干着急。

  我曾到医务处追问过多次,对着一张张冷冷冰冰的大官脸孔,听那要理不理的口气,心内难过得似自己犯了法似的。

  为什么有些人会说,生不入官门,死不进地狱?如今信焉。

  老是有求于人的世界就是个地狱世界。

  当然,我在唐襄年家认识了那位医务处处长,可是,怎么可以叩他的门呢?一旦向他求救,等于通知了唐襄年,就算依然能瞒天过海,唐襄年得不到我已与伟特葯厂合作的消息,我的自尊心仍会更进一步受创。

  我不要再依傍唐襄年的势力才去办这件事,我要凭自己的本事。

  显然,我的本事实在有限。

  医务处一拖再拖,我完全没有其他办法,只好一边急得夜不成眠,一边还要等下去。

  第二个难题,是葯品快要运抵本城。仓库是一个问题,尤其是当初跟伟特的约定是以散装葯丸购入,我自行在港做包装,除了装葯的纸盒可以印上中文解释之外,还可以省钱。原装一盒十粒伤风丸,香港改装变成六粒,那我就可以在同一批货上多赚将近一倍。

  可是,葯到后要包装,要贮存,找仓库不是很难,只不过增加成本,有点刺。

  在没有拿到医务处的批准之前,心理压力更大,什么支出也想省掉。

  于是想来想去,倒想出一个办法来:

  就地取材吧,家居的天台这么大,跟下面四层的楼面面积一样,足有四千多尺,我们住的那间锌铁木屋只不过几百尺,外头空地多的是,简简单单盖另一间二千尺的锌铁屋,有瓦遮头便是仓库了。

  这事想停当了,心头总算有点畅快。最低限度解了一个难题,后不用承担租项,很一劳永逸。

  回心再想,此事要不要跟金家人代一声呢,还是闲闲地提一提好,免得说我不尊重他们。虽说天台是分给了我们这一房住的,就应该是我做主,但人总是只看到别人的一点点不是,却看不到自己曾给予人的很大难堪。我还是小心点,在这段艰苦的创业初期,以和为贵,和能生财。

  于是,我挑了一个晚上,到楼下三姨处跟大伙儿吃饭时,我就提起:

  “三姨,这几天有些木工会在我们这处上上落落,你别吃惊,是我楼上要搭间木屋。”

  现今的三姨比以前愚钝得多,她望我一眼,问:

  “为什么盖房子,是不够住吗?”

  “不,只是未找到仓库,我代理的成葯就要到了,要急着找地方贮存,兼做包装,故此先利用天台的空间。”

  健如立即停了碗筷,道:

  “看,大姐,没有待薄你,现今你知道天台地方宽敞,好办事。”

  我这妹子差点要求我跪下来,向她三呼谢恩。

  今时今,凡事凡话,心知算了,不必反驳。

  惜如倒是慢条斯理地啖着汤,问:

  “你打算将天台变成小型工厂的话,岂不是把这层楼杂了,人来人往的每天到你那儿上班加工,这并不太好吧!”

  我气得什么似的,答:

  “天台不是我的地方吗?告诉你们一声是人情,由不得你们管是道理。”

  惜如看我有点气冲冲,她婉然一笑,不再言语了。

  有些人,的确欺善怕恶。

  就这样,我的小型仓库兼加工场跋在货品到港前完工了。

  真抹一把汗,过了这小小一关。

  提货之后,我跟李元珍就立即开始包装功夫。元珍确是个刻苦耐劳的女子,她把几个南下谋生的朋友都介绍来当散工,另带着一批工人,每天勤奋地把散装葯丸装进我老早印备的新纸盒内,工作十分畅顺,诚是安慰。

  但愿医务处的批准文件早发下来,就可以立即把葯发到葯房及各医务所倾销。

  这天是周末,李元珍与几个工人,连我和小叔子耀晖都一起坐在我们的金氏仓库内加工。忽尔,楼梯传来一阵阵嘈杂声。

  “什么事?”李元珍问。

  “让我去看看。”我说。

  才站起来,一直半掩的门就被推开了,赫然是两位穿了制服的警察,其中一位问:

  “哪一位是这儿的负责人?”

  我身而出,道:

  “我是。”

  警察细细打量我,再看清楚周围环境,又伸手抓起台面上的那堆葯丸,回望我道:

  “你在制造假葯?”

  我惊叫:

  “什么?你胡说些什么?”

  说完这话,我冲动得差不多做势要冲到对方跟前去,揪起他来理论。

  “你别急,跟我回警察局去,自有你分辩的机会。”

  我既气且惊,一时语

  倒是金耀晖出声了,他道:

  “不,你们不可以拉我大嫂。”

  说罢,就扑到我身上去,再翻身挡在我面前。那个动作之快之美,令我微微吃惊。

  在惊愕之中,有人肯身而出,为了保护我。这种情况与际遇,自丈夫殁后未曾出现过,陌生得都遗忘了女人原来可以有此权利与享受。

  我忽尔信心十足,下意识地,把手搭在小叔子的肩上,说:

  “我不怕,葯不是假的,而是如假包换。”

  “那更好,请你跟我们回警察局去代一下就成了。”另一位警察这么说。

  李元珍立即道:

  “金太太,我陪你一道去。”

  耀晖也说:

  “我也去。”

  “不,等下让三姨知道,不知她会怎么想。而且…”

  我没有说下去,而且还有健如、惜如,必会在旭晖跟前拉是扯非,说我惹上官司,还把耀晖连累在一起。

  我改口说:

  “而且,你要留在这儿,替大嫂照顾牛嫂和三个小的。”

  只有这样说,耀晖才肯留下来。

  他是个有责任感的男孩子,将来长大了必成大器。

  李元珍陪着我到警察局去,接受了差不多三小时的盘问,我心内气忿得难以形容,只一个问题萦绕心头,警察怎么会知道我在家中包装成葯?除非有人告发。

  谁会告发?一定是知道内情的人。

  谁知道内情?除了几个帮工职员,就只有金家的人。

  金家的人,我在心内冷笑,委实是太恐怖了。

  他们打算赶尽杀绝,没有那么容易。

  我清清楚楚、理直气壮地对警察说:

  “我的葯全部是正当入口,跟美国伟特葯厂签了合约的,可以提出证明,而且我已向政府的医务卫生处申请批准在市面销售,绝对不是假葯。”

  那位负责盘问的警官定神看我一会,道:

  “你刚才说的都有证据来证明吗?”

  “当然,合约文件全部都可以提供。”

  他点点头:

  “好,那么,明早你把有关文件的副本来,现在就没有别的事了。你可以回去。”

  名副其实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是,我不肯走,依然坐得直。

  警官怪异地望着我,重复说:

  “明天再见,你现在可以走了。”

  我答:

  “谁告发我?”

  对方一怔。

  “我要知道你们为什么会突然到我处搜查?”

  “金太太,我们是接获了线报,说有人在制造假葯,对于犯罪资料,我们一向积极搜集。”

  “谁?谁提供这些所谓犯罪资料?”

  “对不起,我们不能告诉你,对于线报,我们绝对保密。”

  其实询问是不必要的,我心知肚明。

  回到家里后,我肚子气,路过四楼,我忍不住叩门,来开门的正是健如。她看到我,微微一愕,才喊:

  “大姐!”

  我走进去,看到惜如也坐在客厅内,便气呼呼地说:

  “是不是你们俩干的好事?”

  “大姐,你说什么?”健如答我。

  “警察来调查一事,是你们报的警。”

  健如看一眼惜如,见她没造声,就说:

  “大姐,怪人须有理,旦须有真凭实据,你凭什么说我们报警,告发你什么了?”

  “告发我包装假葯。”

  “那么,你是吗?”是惜如的第一句回话。

  “当然不是。”

  “真金不怕洪炉火,你着急些什么,不见得警察脑欺留你!”

  我气得不能不掉头就走。

  门在我身后关上,我冲上更高的一层去。

  回心在想,不,一定得查个水落石出。防人之心不可无,能够做出如此伤害我的事情来,就不再是亲人,而是百分之百的仇敌了。我容忍她们也太久、太多了!

  于是,决心蹲在楼梯顶,半掩着天台的铁闸,作为遮掩,一直等,希望能够在惜如走时,留意到她俩的对话。

  如此一蹲就一个多小时,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四楼的大门打开,健如送惜如出来,劈头第一句健如就说:

  “待旭晖回来,你就给他代这两件事,其一是不再念书了,到永隆行上班,我们两人联手,力量更雄厚,其二是切切实实要旭晖履行诺言,他说过你可以生孩子,那么就停止避孕好了。别在这事上让傅菁。”

  惜如走下两级楼梯,回头望她二姐,说:

  “一天没法子替旭晖把大姐赶走,他一天不会论功行赏。”

  “别气馁,今天警察放过了她,我们还有下一步,工务局那儿,你打点了是不是?一定见效。”

  我跌坐在地上,浑身的血凝结了似的,堵着我的每一血管,心脏似乎已在缺氧的情况下停止跳动。

  形容并不夸张,受了重大打击的人会有这种本能反应。

  我的刺不只在乎自己身受其害,面临巨祸危机,而更在于替惜如悲哀。

  为了要讨好一个不能娶自己为的男人,要涤讪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而要千方百计生育他的孩子,也包括了甘做小人,陷害手足的丑行在内。其情之惨、其理之亏、其心之歪、其德之缺,真是叫人想到就觉得难受。女的自尊往哪儿去了?

  不只惜如,健如其实亦复如是。

  我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的被害是一种幸福。

  只为我有资格成为惜如驾驭金旭晖的条件,也只为我本身的名位际遇比她们强,我拥有的始终是她们所缺而又极之想拥有的如果信晖没有我,旭晖没有傅菁,她们的想法与做法就截然不同。

  悲哀与可怜更在于要拿下一代来作自己的特殊保障。

  小生命若不是爱情的结晶,而是争取名位利益以至于出一口气的工具,真是在为人母。

  从这个角度看,我不忍心恨自己的两个妹妹,我甚至怜悯起她们来。

  要一个人狠得下心去陷害自己的姐妹,不是易事,可见惜如一脚踩在旭晖的感情陷阱中已不能自拔,走火入魔了。

  对她原宥与否是一回事,我要面对的还是她为我惹来的巨大麻烦。

  不只是向警察代葯品来源的问题,更糟糕的是在翌,工务局派人来我们天台检视,他们对当时留守的李元珍说:

  “你们在这天台上建筑起加工厂来是抵触了建筑条例,我们会立即下令拆除,给了你们限期仍不拆卸的话,我们会自行动手,然后要求你们赔偿。”

  这工务局的一招就不能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了,因为我们的确抵触了法例。

  捉到了告密的原凶也不管用,善后是当前最大的问题。

  我呆坐在仓房内,哭无泪。李元珍问:

  “怎么办?金太太。”

  我缓缓地答:

  “找人把这仓房拆掉吧。”

  “那么你们住的房子呢?”

  “那倒要留着,重新办理登记申请手续还是可以的,且把货品先全部移到我们住的那几百尺内,再另找仓房好了。”

  在那年代,建筑在大厦天台做住屋用的房子还是可以为工务局接受的。

  然而,货品在住处,我们一家五口,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不单是没有人会收留我们的问题,而是我寸步不敢离开这个在金家唯一的地盘。

  既知道金旭晖原来想我离开这儿,就更不能走。

  任由他的方惜如怎样出尽八宝,我宁可母子几人摊开了被铺在天台与四楼的楼梯间住宿,我也不走。

  走了,是自动放弃住食金家的权利,说实在一句,在今天,我亦没有这番资格。

  我可以挨饥抵饿,把整副身家押在成葯经销之上,但,我那三个孩子呢,总得要温

  这最低限度的权益和保障,不能为了一时之气而放弃。 WwW.DuBuxs.Com
上一章   粿情恨   下一章 ( → )
粿情恨无弹窗最新章节由网友提供,《粿情恨》情节跌宕起伏,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言情小说,独步小说网免费提供粿情恨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本站最新最快更新粿情恨的最新章节全文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