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小说网免费提供所罗门的伪证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
独步小说网
独步小说网 历史小说 玄幻小说 科幻小说 灵异小说 重生小说 校园小说 乡村小说 推理小说 军事小说 总裁小说 短篇文学 言情小说
小说排行榜 网游小说 穿越小说 都市小说 耽美小说 武侠小说 架空小说 仙侠小说 官场小说 综合其它 竞技小说 经典名著 同人小说
好看的小说 破天武神 吸血君王 练级狂人 撕裂乾坤 武动苍冥 玄天至尊 通天主宰 傲世武皇 武控天下 帝道至尊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独步小说网 > 推理小说 > 所罗门的伪证  作者:【日】宫部美雪,译者:徐建雄 书号:49739  时间:2020/2/7  字数:17521 
上一章   10    下一章 ( → )
体育馆入口处并排放着两只大纸箱,每只都足以轻松藏进两个小孩,乍看之下不令人好奇,从哪儿找来的大家伙?一只纸箱里放着许多拖鞋,另一只里则有不少半透明尼龙袋。纸箱旁边站着一对男女,手脚麻利地为排队进场的家长们派发纸箱里的东西。他们用意明确:在此换上拖鞋,并将下来的鞋子装入尼龙袋。简直像面向学生的大众居酒屋。藤野邦子心里犯着嘀咕。家长中还有些人竟自带拖鞋而来,真是用心周到啊。

  最终,我还是来了。

  凉子让自己以工作优先,这份心意固然令人欣慰,但邦子觉得这次家长会意义重大,不能佯装不知情。

  纸箱旁边的这对男女虽然身着便装,但应该是学校的员工,分发拖鞋和尼龙袋时,还毕恭毕敬地对进场的家长鞠躬寒暄:“晚上好。”“您辛苦了。”

  有位学生的母亲向那名女打了声招呼:“是山里老师啊。”

  还亲切得鞠躬回礼。无论是校门口还是体育馆的门口,都没人问“您是哪位同学的家长”这类问题,也没有准备姓名登记簿,令人感到自由放松。

  邦子原以为学校举办这样的家长会,是一种应对媒体的手段,现在看来自己的猜想完全落了空。四下张望,不要说电视台的摄制人员,连记者模样的人也不见一个。难道说,如今学校里发生学生死亡事件已经不算新闻了吗?或许是别处发生了更严重的事件?邦子出门前没看电视,对此并不了解。

  看看手表,时间已是六点五十。现在双职工家庭增多,为了让尽可能多的家长参加,才要安排在这么晚的时间开家长会。

  眼下已是年终腊月,这一时刻的天空看不出傍晚的影子,已然是夜晚时分。天空中云密布,看不到一颗星星。学校里黑黢黢的建筑物冷峻地伫立着,抬头看去,它们的轮廓将天空分割成带有锐角的块状区域。就校园的面积而言,实在称不上宽敞,但城市中有这样一块空地已属罕见。仰望夜空,连夜也比别处稀薄许多,或许也因覆盖着地面的积雪反出光芒的缘故。一楼教室有一半晃着明晃晃的灯,借此可以隐约看到操场边的足球门框。

  体育馆内,屋顶的荧光灯十分耀眼,邦子一走进去,便不由得眯起眼睛。由于这里兼做礼堂,因此长方形馆内的一端有个讲坛。此刻讲坛上空空如也,整个体育馆内只有那里没开灯。看来,今天的家长会没有安排教师高坐讲坛之上。体育馆的地面被三油漆涂成大小相异的三个活动区域。白色区域是排球场,黄区域是篮球场,最小的红色区域看不出是用于什么运动。

  球场上整齐地排列着折椅,其中大约一半已经坐了人。与音乐会的会场不同,人们都将前排空着,纷纷从正中间开始入座。后排的座位也颇受。场内人声嘈杂,氛围自然不可能令人愉快。

  这里相当寒冷。公立学校的体育馆一般不会安装空调。场内有两三个煤油炉,估计是临时搬来的,可要靠这点设备来使这巨大的空间变温暖,实在不可能。邦子连大衣都没,直接在就近的折椅上坐下。那是倒数第二排最靠左的座位。

  这一排的其他座位都已坐。与邦子相邻的座位上坐着一位女。她将头发染成棕色,穿着一件与发十分相称的皮风衣。邦子落座后,她朝邦子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邦子也向她点头致意。

  “真冷啊。”那人搭话道:“没有暖气,孩子们还真耐得住。”

  邦子微笑着说:“只要活动开就不觉得冷了。要是一动不动地待着,确实够受的。”

  “哪里,孩子们也很怕冷,夏天又热得像蒸桑拿。装一套空调又不见得罪过。”

  看来她确实很冷。皮风衣虽挡风,但不够暖和。

  “我很少来参加学校举办的活动,您常来吗?”邦子套话道。

  棕发女摇了摇头。“我只在学校举办校内合唱音乐会时来过这里。是去年吧?”她微微偏了偏脑袋“据说附近的居民会有意见,在这儿开音乐会太吵,因此从今年开始就要借用区居民会馆。”

  “是吗?”邦子附和道。原来在体育馆里办合唱音乐会还会被投诉噪声扰民,可见学校的运营真够辛苦的。

  “我对PTA(注:家长教师联谊会Parent-Teacher Association的简称。用于加强家长与学校之间的交流的一种组织。)没什么兴趣。”棕发女不屑似的说“可今天的集会不能不来。”

  “您的孩子跟去世的那孩子同班吗?”

  “怎么会?”那人瞪大眼睛,使劲摇了摇头。“不是。可我们家孩子胆小,很害怕,非要我来听听。”随即,她放低声音,将脸凑近邦子“有人说那孩子是受人欺负,被人死的。”

  “真的吗?”

  “据说他是跟不良团体闹冲突,之后就不来上学了。”

  “啊,怪不得…”

  棕发女斜瞥了邦子一眼,好像在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真是够呛…”或许是几句悄悄话缩短了距离感,棕发女好像要推心置腹一般感慨万千地说“孩子死在学校,对于做父母的简直是一场噩梦。虽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学校必须负全责。”

  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的男人腋下夹着几张折椅,弯着一路小跑着从她们身边经过。他径直跑到第一排前,开始一张张摆放椅子,看来是给教师们坐的,还在那儿竖了一支麦克风。

  “七点了。”棕发女看着讲坛上方的圆形挂钟说道。

  会场里已坐八成,到场者大部分是女,也就是在校学生的母亲。纵观全场,当爸爸的只有零星几个。

  前排的空座位现在也坐了人。刚才排椅子的西装男子正在调试麦克风。音响很差,声音都走调了,可他不顾这些,开始讲话:“很抱歉,今天临时通知大家前来。在此我,我对大家应邀出席表示感谢。家长会马上就开始了,请大家稍等片刻。”

  就像事先排演好似的。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入口处一个接一个地走进一群人,领头的是一名五十来岁的小个子男人。他们统一低垂着眼,脸慌张。

  老师们上场了。

  正如邦子料想,最后放置的那排椅子是为老师准备的。这批人没有马上坐下来,而是在椅子前站成一排。这时,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一个体格魁梧的男子猛地起身走近那排人,低声说了些什么。教师们纷纷点头。

  不一会儿,那个五十来岁的小个子男人被请到前排,站到麦克风跟前。“谢谢大家在这么晚的时间来此汇聚。我是校长津崎。”

  表情沉郁。家长席鸦雀无声。

  津崎说完后离开麦克风,深深鞠躬。身边站成一排的教师也跟着鞠了一躬。算上校长和穿灰西装的男人,一共有八人。其中两名是女,一人身穿白大褂,估计是保健老师。

  “这次,本校发生了十分不幸的事件。想必大家都已知晓,昨天早晨,学校边门旁发现了去世的二年级一班的柏木卓也。这一事件给本校学生造成了难以想象的打击。为什么没能在此类不幸事件发生前预先阻止?作为教师的我们深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校长垂下眼睛,停顿了一会儿。由于紧张,他这番话说得有些结巴,嘴角极不自然地扭曲着。

  他身穿一套旧得有些土气的西装,从领口处可以看到里面的黑马甲,领带打得规规矩矩,使他看起来不仅个子小,脖子也显得短。自参加凉子的开学典礼之后,邦子是第二次见到这位老好人模样的校长。和上次的印象一样:亲和有余,威严不足。估计在背后,学生们没少捉弄他。

  根据职位高低的顺序,紧挨着他的男子应该就是副校长。他倒是个时髦人,即使离得这么远也看得出他身上的西装相当脱俗,年龄好像也比校长要小得多。他身边是一位年纪跟校长相仿的女,那是年级主任高木老师。

  津崎以克制的口吻继续说:“为了缓和学生与家长的悲伤和担忧,我们安排了这场家长会。对此次不幸事件的前因后果,我们将根据目前已了解的事实,尽可能详细地向大家作出汇报。”

  说到这里,他朝身边的老师们看了一眼。

  “首先,请允许我介绍出席会议的本校教师。”

  果然,那位身材修长、衣着时髦的男子是副校长,名叫冈野。她低头鞠躬时,用发蜡定型的头发在荧光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二班、三班和四班的班主任依次鞠躬介绍后,便是身穿白大褂的保健老师尾崎。那个调试麦克风的灰西服男子则是事务所的村野。

  “还有一位将晚一点到。他是一年级的担当教师,同时也担任二年级社会课的楠山老师。昨天柏木被发现时,他正好在场。”

  津崎校长讲到这里,坐在第一排正中的男子站了起来,从校长那里接过麦克风后,慢慢转过身。

  邦子正感到好奇,这位身材魁梧的男人一开口,她立马明白了。

  “亲临会场的各位家长们,你们辛苦了。我叫石川,是城东第三中学PTA的会长。”

  他身穿混上衣搭配黑色高领衣,衣领处缀着一枚明显的金色徽章。他用比校长直率得多的口气流利地说了起来:“今天的家长会是应PTA的强烈要求召开的。柏木的事情已经由部分报纸和电视作了报道,我们居住的地区不大,想必大家已经听到各种各样的传闻了。眼下这种令人不安的、信息不透明的状态长期拖延,对孩子们的纯真心灵极为不利。我希望今天能在此将可以公开的信息开诚布公,让大家放心。同时,也希望在城东第三中学今后的工作上,继续得到各位的大力支持。拜托大家了。”

  说完,他毕恭毕敬地低头鞠躬。寥寥数语后,他已经控制了整个会场。

  “工作真卖力啊。”邦子身旁的棕发女小声说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看来是一位干练的会长。”

  “这位石川先生有四个孩子,一个个送来这儿上学,不愧是PTA当家人。”

  “哦…”

  “有人肯处理麻烦事,总是好的。”

  “他本身也有工作吧,真够他忙的。”

  “他是某建筑公司的社长。”棕发女说“很有钱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看上去要比老师们通达人情世故得多。

  “所以,他出任PTA会长就跟玩儿似的。”棕发女从鼻子里发出“哼哼”的笑声。邦子默不作声。

  石川会长对此次事件发表了一通莫大的遗憾后,说道:“下面,就由校长先生来说明一下此事的前后经过,之后是答疑时间。对了,一班的家长可能注意到了,本应出席的一班班主任森内老师今天没来…”

  津崎校长刚想走上前去对此加以解释,石川会长却紧握麦克风不肯放手。

  “大家知道,森内老师是新人,年纪轻轻,这次受了刺病倒了。当然,她已认识到自己的责任。虽然她今天缺席了,但请大家谅解。”

  想说的话都说完了,石川才将麦克风让给校长,长出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座位。邦子暗自感到可笑,心想:这样的人真是哪里都有。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

  会场各处传来一阵小声议论。具体内容听不清,只知是有关“森内老师”的只言片语。估计窃窃私语的都是一班的学生家长。

  麦克风回到校长手中,他并没有马上开口。石川会长又探出身子,快速地跟他说了些什么。

  是在对校长作出指示,还是斥责他?看到津崎任人摆布的模样,邦子不感叹:这位校长真是没用啊。

  “呃,各位…”津崎校长尴尬地干咳几声后,从西服上衣内侧的口袋中拿出一份折叠好的稿子,顺手戴上老花眼镜。圆脸上架一副圆镜片的眼镜,两只小眼睛在镜片后面眨巴着。

  “下面,由我来说明发现柏木的经过。”

  聚集在体育馆的家长中‘直到此时才现出几分紧张的氛围。摇摆不停的脑袋全都停了下来。大家的目光一齐向津崎校长。

  新闻报道只说过学校内发现了柏木卓也的遗体。从凉子口中邦子也仅得到“在边门旁”这一条信息。

  津崎校长说,被发现时,柏木卓也躺在边门内侧的校园里,身体埋在雪中,已经冻僵。家长席上传来一阵惊呼。校长又说,发现柏木卓也并马上向老师报告的,是同为二年级的一名学生。会场里又出现了片刻的动,包括邦子在内,家长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一情况。邦子心想:那孩子现在怎样了呢?

  津崎的视线离开手中的稿子,抬起头继续说:“对于发现柏木卓也的同学,学校将予以谨慎对待,采取妥善措施,尽量缓解他所受的刺。该同学的家长并未出席今天的家长会。我们将与他们个别沟通,保持密切联系。”

  学校拨打电话报警,警察和救护车来校;对来校的全体学生发布校内广播;发放成绩单后,安排他们依次离校…津崎校长继续着他的情况说明。虽然他看着手里的稿子,可邦子觉得那只是时不时核对一下信息,该说的话他已全部记在了脑子里。虽说他看起来不怎么中用,可毕竟是校长。他的语调正逐渐趋于平稳。

  说明过程中,他始终没有使用“尸体”这样的字眼,总是称其为“柏木卓也”“将柏木卓也送到医院”“和柏木卓也的家长取得了联系”…邦子心想,在学校“死亡”应该是个最忌讳的字眼。这毕竟是个聚集着许多尚年幼的孩子的场所。

  “事发后,我和班主任森内老师立刻拜访了柏木的家。当时他母亲在家,森内老师便陪她去了柏木所在的城东医院,让他们见了面。”

  你的孩子去世了。当被人告知这一信息时,做母亲的会是怎样的心情呢?邦子也经历过亲人和好友的死亡,应当可以想见。但母亲对于孩子倾注的心血,远比其他的感惰更强烈,甚至完全无法比拟。对母亲而言,孩子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是从自己的身体上分离出来的生命。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这样特殊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学生们回去后,警察在校内进行了取证。”津崎校长将手上的稿子翻过一页“无论是对校方还是对警方,都很难判定柏木是卷入了某起事件,还是遭遇了不幸的事故。校内的勘察取证因此而格外仔细,校方也作了力所能及的配合。”

  邦子从包中取出她爱用的圆珠笔和笔记本。

  “二十四整天都未开展社团活动,没有一名学生来校。教职工倒是有几位,下午五点前也都回家去了。正门是锁着的,教职员工从边门进出。在他们回家后,边门由担任学校管理工作的岩崎总务关上了。之后,岩崎总务又于晚上九点和凌晨零点两次巡视校园。”

  邦子用圆珠笔飞快地做着记录。

  “晚上九点的巡视中,岩崎到过边门附近,并未发现任何异常,门也是锁着的。零点的那次巡视则仅限于校合内部。”校长有点难以启齿似的继续说“如果岩崎那一次也巡视到校园,说不定就会发现柏木了。真是十分遗憾。非常抱歉。”

  谁知道呢?在清楚柏木卓也的大致死亡时间前,什么也不好说。邦子心想,校长现在如此引咎自责也于事无补。

  “说到警察仔细周到的勘查结果…”校长有点结巴地继续说“校内并未发现任何外人入侵,比如窗户玻璃被打破之类的痕迹。校内物品与设施也未见异常。关于各教室内的状况,昨天学生们已经进入过,老师们也仔细检查过,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校长的两条眉毛靠得越来越近了。

  “本校通往屋顶的阶梯位于大楼西侧,正好在边门那一侧口阶梯顶端,即通往屋顶的门是打开的,可判断为登上屋顶的痕迹。屋顶有积雪,整片积雪上并无脚印,但门上的锁确实被人打开了。”

  这时,坐在邦子对角线位置上的一名男子举起手,随即站起身开始提问。由于没有麦克风,校长听不清他讲的话。一名职员将手持式麦克风递给他。校长将身子猛地转向这边,小眼睛又快速眨了起来,圆镜片的老花眼镜滑落下来。

  男子将麦克风凑到嘴边,开始发问:“那是什么样的锁?”

  津崎校长重重地点了下头,回到麦克风的跟前。“正如大家看到的,本校的校舍都是旧建筑,通往屋顶的门用的是挂锁。钥匙保管在总务室的钥匙箱。”

  接着,一位坐在中央位置的女家长发问了。她的音调很高,能够听清楚:“平时用得着屋顶吗?”

  “平时并不使用。”津崎校长立刻回答“屋顶周围设有拦网,考虑到万一有危险,本校止学生和教职员工登上屋顶。”

  家长与校长的问答起一阵微波,在人群间扩散开来。人们头接耳,有人点头,有人摇头,一排排脑袋起伏不止。津崎校长又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一件白色的东西。这次不是稿件,而是一条白色的手绢。他用手绢擦了擦额头,似乎出了不少汗。

  会场中的喧扰不见平息,也没有新的提问。津崎校长收好手绢,又将脸凑近了麦克风:“基于已有的发现,又考虑到通往屋顶的楼梯与发现柏木的后院的位置关系,便得出了柏木从屋顶的那个位置落下的可能。我们并不知道他是如何登上学校屋顶的,因此目前只能称之为可能。”

  上了屋顶,然后落下。校长有意选用这些毫无感情色彩的客观表达:既不是登上屋顶后跳下来,也不说是被人带上屋顶后推下来。

  邦子心想,该有人出来挑刺了吧。果然,刚才发问的男人立刻开了腔。他在座位上发出了尖锐的声音:“也就是说,是自杀?”

  刹那间,会场里鸦雀无声。

  “对了,我是二年级一班须藤明彦的父亲。”提问者自报家门后转过身,半对着教师,半对着家长,继续说“我听明彦说过,柏木与同学们相处不太融洽,是个多少有点怪异的孩子。据说他早就不来上学了,我家孩子听说他死了,马上想到了自杀。事实也是如此吧?”

  就在这直接得近乎无情的提问的最后,麦克风发出了“吱——”的一声啸叫,简直就是在场各位家长此刻的心情写照,也是对津崎校长最适时的拯救。得益于此,校长能借着那刺耳的余音平复心情,再开口说话。

  “到目前为止,尚未发趣现可以视作柏木的遗书的物品。”校长缓缓说道,每个字似乎都经过细心咀嚼,十分谨慎。可他话音刚落,家长中间又发出一阵窃窃私语。邦子清楚地听到身后有人嘟囔:“谁知是真是假?”

  “据柏木的父母说,柏木平时会写记,可这记现在并未找到。目前并没有能用来推测柏木近期心情的直接材料。”

  一位母亲举起手,起身提问:“是不是他本人将记销毁了?”

  “不知道。”

  “他的父母亲是怎么说的?”

  “他的父母也不知道。”

  这下,听众席中发出了明显表示不的嘘声,一排排脑袋开始烈晃动起来。

  一直手握麦克风的须藤明彦的父亲,继续用直截了当的语气追问:“尸检结果呢?应该能够判明死因吧?校长先生不清楚吗?”

  “正式的尸检报告还没出来。”紧接着,津崎抢在须藤再次开口前补充道“不过,昨天与今天,我们两次与警方取得联系,警方认为,柏木身上留下的伤是高空坠落特有的,即摔伤和骨折。此外并未发现别的外伤。”津崎校长的说话腔调叫人听了牙。邦子心思,这简直跟律师说话一个味儿。然而要想准确表述事件,不,应该说想要明哲保身地表达,往往就会变成这样。

  “这么说来,不还是跳楼吗?”

  面对须藤的追问,校长眨了几下眼睛,回应道:“应该说是从屋顶顶坠落而死。至于是他自己跳下去的,还是“别的原因?”

  须藤突然气了,像牙痛似的皱起眉头,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校长的话未免过予谨慎了,我们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并非想归罪于某个人,能否请您更直率地回答问题呢?”

  说到这里,须藤将脸转向家长们。“我的话或许言辞不当,但据我们家孩子说,柏木是个古怪的孩子。在场的一班同学的家长们,或许多少有所耳闻吧?对于这样的孩子,若是自杀,请明确地说出来。虽然值得同情,但我觉得还是直言不讳的好。不知道大家怎么想呢?”

  邦子身边的棕发女听了这番话,板着脸点了点头。每当她的下颌收起,脖子上就会出现深深的皱纹。

  “自杀的可能很大吧?”另一位坐着的母亲用高嗓门发问。

  “对此我无可奉告。”津崎校长看来是准备慎重到底。

  “他父母的看法呢?一般而言,自己的孩子会不会自杀,做父母的总该知道吧?”这位母亲话说得毫不客气,且介入过深。

  石川会长上前从校长手里夺过麦克风:“柏木的父母都受了很大的刺,这也是理所当然,尤其是他的母亲,已经倒在上不省人事,警察无法询问她,葬礼也无法安排。我们根本无从深入了解。不过,”这时他特地加重了语气“柏木的父母并没有吵闹着责备校方,或将此事归罪于谁。我以会长的名义保证。”

  “可是,班主任不是感到责任了吗?甚至连家长会也不敢出席。森内老师明显在逃避。”

  这口气就不仅仅是直率,而是透着恶意的刁难。尽管石川会长是个老江湖,可此时也忍不住皱起眉头,出面制止。

  “夫人,您这么说话,森内老师可就受委屈了。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自己班上的学生去世,作为班主任都会感到自责。”

  “作为班主任,她当然有责任了!”

  “对不起。”邦子这一列座位的另一头,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站起身,银丝边眼镜的镜框在荧光灯下闪闪发亮“我是一班田岛房江的父亲。平时我和女儿交流比较少,对这位柏木同学也是通过这一事件才知道的。我女儿跟柏木从未说过话,对他完全不了解。”

  这时,另一支麦克风传了过来。递来麦克风的是一名身材健硕的三十来岁的男子。递出麦克风后,他站到教师那排边上去了。刚才校长介绍过,他是楠山老师。

  “呃…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班田岛房江的父亲。请允许我说上几句。”

  他语调沉稳,口气庄重,让邦子感到放心。这样的会场里,具有如此风度的人物是必不可少的。

  “刚才须藤的父亲也提到,最近一段时间,柏木没来上学。据我女儿说,这件事本身在班中并未引起多大的注意。因为柏木在班里没有关系亲密的朋友。请问事实真是如此吗?”

  年级主任高木老师对校长低声说了几句话。校长点了几次头,再次转向麦克风。

  “柏木从十一月中旬起便不来上学的确是事实。至于二年级一班的同学如何看待这一情况,请原谅我无法马上作出回答。答案只有逐一询问过一班的同学后才能知晓。不过,不来上学的学生心态因人而异,对待他们的方式也会有相应的变化。譬如在一些情况下,有朋友每天早上接他一起上学,或将听课笔记送到他家,类似这样积极主动的方法比较可取。而在另一些情况下,稍稍保持一段距离,静观其变的做法更能取得成效。”

  “那柏木属于哪种情况呢?”

  “属于后者。柏木不来上学的时间只有一个多月,并不算长,同时考虑到柏木本人性格内向,沉默寡言,与其贸然刺他,不如等他归于平静后,再慢慢取得沟通。这便是我们的应对方针。”

  “这么说,正如我女儿和须藤所言,柏木没有朋友是符合事实的?或者至少可以说,他没有每天邀他一起上学,或打电话鼓励他去学校,或送课堂笔记给他看的朋友,对吧?”

  “我说…¨随着一声微弱的发言,一只手举了起来。

  田岛将麦克风递过去。

  “我是三班一濑祐子的母亲。我女儿一年级时与柏木同班,还和他一起担任图书委员。他们虽称不上朋友,但有时也能在一起说说话。呃,我女儿祐子知道这次的事件后,非常难过,都哭了。”

  “实在是非常抱歉。”津崎校长低头鞠了一躬。

  祐子的母亲有些发懵。远远望去也能看出,她握着麦克风的手在微微颤抖。“呃,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您的女儿跟柏木多少有过一些交流。”校长帮助她解了窘境。

  “哦,对。可我女儿并不知道他最近不来上学的事情。升入二年级后,他们不在一个班,两人也疏远了。上个月月底,我女儿说在路上偶然遇见柏木,跟他打了个招呼,可他不搭理。呃,我女儿并不迟钝,应该说是个老好人吧。她想起还有借来的书没还,她是个粗心大意的孩子,看到柏木才突然想起来,就说有书要还,改天就把书带到学校里去。可是柏木说不用还。呃,就是说,让我女儿收着就行。”

  她越说越急,越急就越说不清,最后连听的人都觉得混乱了。总之,后来两个孩子间发生过这样的对话:“那多不好,我明天带给你。”

  “算了吧。反正我也不去上学。”

  “咦?你不去上学了吗?为什么?”

  “上学才傻呢。”

  一濑祐子的母亲憋得面红耳赤,可依然很努力地继续说下去:“从那以后,我女儿再也没见过柏木。当时他恶狠狠的样子,似乎吓到我女儿了。该怎么说好呢,应该是无依无靠吧。真的,他当时的脸色很吓人。”

  “啊…”石川会长适时地附和了一句“还有这么回事啊?”

  估计会长以为那位母亲会继续说下去,可她竟直接坐了下去。邦子心想,要是坐在她身边,应该能清楚地感受到她上气不接下气的颤动吧。

  会场里再次鸦雀无声,大家都显得情绪低落。尴尬的氛围笼罩着在场的家长们。

  “如此说来,柏木还真足个孤独又固执的孩子啊。”这次仍然是田岛房江父亲的沉稳声线,把握住了会场的气氛。

  他抬起头,犹豫片刻后,向校长提问:“不过听我女儿说,柏木不来上课,是因为之前的一次冲突事件。他抡起椅子跟什么人打了一架。我女儿还说,那根本不像柏木会做出的事情,她因此十分震惊。您能否详细说明其中的原委呢?”

  邦子后背,重新端正坐姿。这事儿她是头一回听说,凉子从未向她提起过。

  津崎校长又跟高木老师窃窃私语起来。田岛房江的父亲继续站直,等待答复。不一会儿,高木老师起身走到麦克风前。

  “我是二年级的年级主任高木。由于您的疑问和我有些关系,所以由我来回答。这件事说来话长,请大家耐心一些。”

  说完,她环视会场一周。她很镇定,比校长更有威势,简直是从校园剧里走出来的资深女教师。这类教师一般不受学生

  高木老师以伶俐的口齿侃侃而谈:“您提到的冲突事件确实发生过。时间是十一月十四的午休时间,地点在二楼的理科准备室。当时,柏木与同年级的三名男生发生口角,之后事态升级,在场的一班同学十分惊恐,便叫住了经过走廊的我。我到场后,发现没人受伤,就制止了这起冲突,但没有当场询问事情的经过。我让他们四人在放学后到教师办公室来找我。”

  这时,麦克风又发出一阵低沉的啸叫声,高木老师却根本不当一回事。

  “结果,来教师办公室的只有柏木一个人。我问他冲突的原因,他说,当时他独自待在理科准备室,那三个男生进来后,随手将标本和器材拿出来玩,他上前阻止,随后开始争吵。就在此时,一班其他同学跑来慌慌张张地劝架,并跑出来叫我。冲突事件的直接相关者,连柏木在内只有四人。”

  “这只是柏木的一家之言吧?竹田岛房江的父亲问道。

  “是的,与他发生冲突的另外三人的说法,等一下我会说明。是柏木还是别人先抡起椅子发起进攻的,我并未看到。不过当时室内桌椅散,有些还倒在地上,其他同学都很害怕,因此我判定这起冲突应该不只是口头上的。柏木说自己被人揪住衣领推了出去,但并未受到伤害,不必接受治疗。他当时非常镇定。”

  说到这里,高木老师用挑衅般的目光扫视会场。

  “与柏木发生冲突的三人并非二年级一班的学生。他们午休过后的第五节课,并不是来理科教室听课的,却擅自闯进准备室,随意摆里面的器材,还对出面制止的柏木施加暴力。这自然不是什么正当行为。我对柏木说,你出面阻止他们胡作非为是正确的。老师会严厉批评他们,让他们来向你赔礼道歉。我还告诉他,如果就此事再发生任何冲突,要马上报告老师。”

  高木老师声音洪亮,说话时两眼放光。邦子注意到高木老师的眼神并非在挑衅,而是在生气。她那怒不可遏的模样,仿佛刚才描述的事件就发生在昨天,依然历历在目。

  “我也从闯入理科准备室的那三名男生那里了解过情况,他们承认大致过程与柏木所说基本一致。不过他们声称是柏木主动挑起争端的。柏木辱骂了他们,他们感到受了愚才发火的。我询问辱骂的内容,他们没说。他们当时都相当冲动。”

  “无论经过如何,擅自闯入理科准备室,随意摆器材和标本,总是他们的不对。在我指出这一点后‘他们也承认揪住柏木并将其推开的暴力行为,因此我要求他们向柏木赔礼道歉。我吩咐他们明天同一时间到教师办公室来后,就放他们回去了。”

  高木老师吐出一口气,背,继续说:“第二天,尽管不太情愿,三个人还是照我的吩咐来到教师办公室。柏木却没有来。从那天起,他就不来上学了。”

  高木老师目光炯炯,依然充愤怒。邦予感到,这愤怒中多少有一分是针对班主任森内老师的。

  “我们很担心,便立刻去他家进行了家访。柏木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我们只能隔着房门和他对话,他清晰地表明,再也不想去学校了。我自然地认为,他不愿上学的原因来自理科准备室发生的时间,于是对他说,那件事我们会认真处理,他们对你施暴是不对的,一定让他们向你赔罪。可柏木回应说,自己不上学的原因不在于此,无论老师如何处理,都无济于事。”

  无济于事。这不像是二年级学生会说的话。

  “这是柏木的原话?”田岛房江的父亲问道。高木老师没有看笔记本,而是凭记忆说的,难保不走样。

  然而,高木老师坚决地答道:“是的,这是柏木的原话,我并未作丝毫改动。”

  “那柏木是否说过,导致他不愿上学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高木老师瞬间垂下眼睛,随即回应道:“他说,‘不想再和学校扯上关系了,所以不去上学了。’这是柏木的原话。”

  家长们发出叹息声,面面相觑。邦子看了一眼身边的棕发女。出人意料的是,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柏木的这一说法,校长先生也知道吗?”

  高木老师回头看了看津崎校长,校长点了点头,走到麦克风前。

  “知道。因为我和高木老师一起去了家访,当场亲耳听到的。”

  田岛房江的父亲酱重重的鼻息在麦克风上,声音顿时放大了不少。邦子觉得,他似乎惊讶得说不出话了。

  “之后,我们几乎每周都去家访一次,柏木却几乎不和我们说话。对处于如此状态的学生,若急于沟通,有时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我认为,在继续坚持家访、持续关注柏木的同时,必须耐心等待他的心理变化。这也是同高木老师、森内老师商量的结果。”

  “这么说,校长和年级主任、班主任都只是倾听柏木的诉说,并没有批评他?”

  “在那种情况下,批评学生不会有什么效果。”

  “一个初二学生说他不想再和学校扯上关系了,这也不批评吗?告诉他‘你太任了’‘这么想太草率了’等等,这类训诫和教导都没有吗?”

  家长之中的议论声越发嘈杂。在逐渐失控的会场前呆立着的津崎校长和高木年级主任,让邦子联想到向池塘里扔石子的孩子。他们呆呆地看着水面上的波纹,等待水面重归平静后会有鱼蹦出来。

  突然,第一排靠边的座位上,有新的提问者站起来发话了。

  “这不过是小孩讲的歪理罢了。”

  这是个嗓音犷沙哑的男人。小个子,微胖,就身材而言倒是和校长颇为相似。只是两人的体量明显不同。如果说津崎校长是“豆狸”那这一位就是“豆猪”

  “这难道不是教师们对于理科准备室事件处置不当的结果吗?那孩子害怕被那三个人痛打,不是吗?”

  校长和年级主任都无言以对。

  “那帮人到底是谁?从刚才就一直没说出姓名。大家也都很想知道吧?”他转过身注视着会场,那架势与其说是在请求支援,倒不如说是在煽动“老实说,我听我们家孩子提过,心里有数。老师就别隐瞒了,不就是那一伙人吗?”

  一股与刚才不同的动涌出会场。

  “对不起,我认为理科准备室里发生的冲突与柏木的死亡无关。请允许我暂不公开那几位学生的姓名。”

  像是要截断津崎校长的话头似的,那个哑嗓子男人匆匆挥了挥手,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说什么呢,校长大人?怎么会无关呢?明摆着是欺凌事件吧?柏木阻止大出一伙人的捣乱行为,结果被他们盯上了,受到了欺侮,才不来上学的,最后还寻了短见。说白了不就是这么回事吗?总之,这就是校方的失职。”

  校长缄口不言,以此作为反驳。邦子认为他的做法十分明智。此时的会场简直炸开了锅,每个在场者都忙着换意见,有的头接耳,有的点头应和,会场内的温度顿时升高。人们口中迸出的语言碎片像纸屑般升向空中,翻腾飞舞着。

  大出。刚才那人提到了这个人名。邦子连忙记在了笔记本上,准备回家后向女儿打听一番。

  “那是个出了名的坏孩子。”邻座的棕发女看到邦子在记录,便像加注释似的说道,脸上又浮起了冷笑“这位大出是二年级的问题学生。刚才提到的在理科准备室里捣乱的三人,应该是大出跟他的手下。他们平时顶撞老师,扰课堂秩序,迟到早退更是家常便饭,相当令人头痛。”

  “有这样的学生?”

  “如今哪个学校没几名问题学生呢?至少公立学校里已经司空见惯了吧?”

  这孩子的父母今天应该不在场吧?如果当场听到自己的孩子被人诟病,一定会马上展开反击的。

  嘈杂的人声尚未平息,津崎校长手握麦克风低头说道:“柏木拒绝上学的状态不曾有丝毫起,最终导致如此不幸的后果。作为校长,我深感责任重大。您说的没错,确实是校方能力不及,处置不善。但是,目前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柏木之死与第三者相关。因此不能轻易将其他学生卷入这一事件。敬请理解。”

  让人联想到“豆猪”的男人嗤之以鼻,脸上挂着冷笑。他在确保整个会场都见到这一表情后,才慢悠悠地坐了下来。津崎校长的脑袋始终低垂着。

  在群情汹汹的氛围中,声音重叠在一起,拧成一片责问,甚至还掺杂着怒吼。

  “真的没有遗书吗?”

  “没有藏起来吧?”

  “其实,学校知道真实的死因吧?”

  这些没有根据的胡乱猜想听得邦子目瞪口呆。校长和老师们终究失去了平静,显得颇为狼狈。

  “不,不,哪有此事…”

  “是不想让家长看到对校方不利的内容吧?”

  “不,真的没有发现遗书。警方也调查过…”

  “他的父母呢?学校是否施加过压力,让他们不要声张?”

  “如果是自杀,怎么会没有遗书?”

  邦子也有点犯糊涂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原本不想发言,可看到如此混乱的场面,竟也有点跃跃试。要一脚吗?毕竟自己也有想说的话…

  这时,那个沉稳的声音又响起了。是田岛房江的父亲。

  “各位,请一个个按顺序发言。“他通过麦克风向大家呼吁道。

  会场里人头攒动,像极了一群在做布朗运动的微小粒子,还仿佛有无数视线正不规则地四处散。他猛地站起身,将整个会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脸上出了前所未见的严厉神色,让人感到无与伦比的威严一一谁要是再胡乱说话,就别怪他不客气。

  会场里终于又开始恢复平静了。田岛房江的父亲颇为满意地环视四周后,再次转身面向教师们。

  “关于我刚才的提问,我认为已经得到了详尽的回答。不过我还是想确认一下,高木老师。”

  “在。”年级主任有点紧张。

  “对柏木施暴的那三人,后来向他道歉了吗?譬如通过电话,或亲自上门道歉。”

  高木老师摇了摇头:“结果还是没有道歉。”

  “柏木曾和老师们隔着房门交谈过,对吧?那么,他和同班同学间有没有过类似的交谈呢?”

  “没有同学去过他家。”

  “那么,班主任老师是否曾呼吁同学们去看望他呢?”

  高木老师首次显出踌躇的神态。

  “森内老师并未向我提及,她是否曾动员过同班同学。”

  “您不清楚是吗?”

  “是的,我会去确认。”

  “那么您自己以及校长先生,也没想到过这个方法吗?”

  校长与高木老师对视一眼,随即同时垂下眼睛。恢复镇定后,校长再次凑到麦克风旁,田岛房江的父亲却抢在他之前,向会场中的家长们发问:“刚才,有位柏木一年级时的同班同学的母亲发过言。请问,还有哪位家长的孩子曾与柏木比较亲近,或具有一定程度的朋友关系呢?”

  会场里鸦雀无声。刚才那群情奋的场面顿时烟消云散,转而带上了几分尴尬的氛围。

  看来,谁都不为柏木卓也担心,也不关心他在做什么。更没有哪位同学会照顾柏木的心情,约他一起上学。就连这些孩子的父母们也是如此。

  过了一分钟左右,田岛房江的父亲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他返还麦克风,重新坐定。大家感到仿佛翻过了一座大山、克服了一个难题般如释重负。邦子也是如此。不知不觉中,原本受责难,差点被入死角的校方,开始得到大家的理解了。

  然而,现在放心显然为时过早。

  “大出他们有不在场证明吗?”一个女的声音响起,直截了当的提问令全体家长脊背一凉。如果将刚才校方和家长间的舌剑比作网球比赛中的近网拉锯,那么现在的提问简直是往球场里扔球拍的犯规行为。

  “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津崎校长反问道,额头冒出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位于会场中央的提问者仍然坐着:“就是不在场证明。柏木的死亡时间应该是二十四的半夜。当时大出他们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你们知道吗?”

  “可是,为什么要问这个…”

  “大出他们将柏木叫到学校并推下屋顶,不是没有可能吧?偷出钥匙跑到屋顶上的事他们绝对干得出来。警察调查过他们吗?”

  津崎校长没有掏出手绢,直接用手背抹去额头上的汗。

  “对不起,正如我刚才的说明,无法证明柏木的死与他人相关。

  因此我无法答复您的问题。”

  “难道不觉得可疑吗?”一个尖锐的声音冒了出来,如同当头一“不将凶手绳之以法.我们就不能放心地让孩子来上学。说实话,这样的家长会本该有警察出席。不通报警方的调查进展,这场会议就毫无意义。”

  低低的赞同声此起彼伏。校长字斟句酌为自己披上的壳般的屏障障就此土崩瓦解,一切都已暴无遗。“大出”这个名字也被家长们颇频提起。

  “柏木是否被人杀害,这一点尚无定论。”高木老师上前说道,从表情看,她已忍无可忍“刚才的发言极易导致对大出的误解。请不要随便使用‘凶手’一词。”

  刚才的那名女又说了句什么,由于声音变了调,邦子没能听清。包庇学生,隐瞒事实。身边的家长又随之动起来。

  发言者终于站起身,双手扯着麦克风的连线在空中胡乱挥舞,还使劲摇着头,说道:“我来告诉你,我们家孩子一年级时被大出俊次打过,还被他从楼梯上踢下,造成腿部骨折!老师们可别装不知情。当时我要去告他,可你们说事关学校声誉,求我别告。就是因为你们没管教好这种氓学生,才酿成了杀人惨祸!”

  场内一片哗然,家长们都沸腾了。言语的纸屑裹挟着情绪的灰尘,将会场搅和得乌烟瘴气。

  “真有这回事吗?”

  “快讲讲清楚!”

  “没听说过这种事啊。”

  “学校到底隐瞒了什么?”

  有些家长甚至站起身准备冲上前去,仍在座位上的家长们也班明显做好了随时起身的准备。

  “对不起。”那个曾在中途递送麦克风的男老师走向前方,挤到校长和年级主任之间,凑近立杆式麦克风。“我叫楠山,负责二年级的社会课程。我了解柏木和与他发生冲突的那三名学生。那天发现柏木后,我一直都在现场。我看到过柏木的遗体。”

  津崎校长想去阻止他,他却嫌麻烦似的将校长推开,烈抗辩道:“有什么关系呢?根本没必要隐瞒!”说着,他又凑到了麦克风跟前。

  家长被他提起了兴趣,不再胡乱发言,会场重归平静。楠山老师或许从中获得了自信,将会场扫视一遍后,继续说道:“我亲眼所见,柏木的身体上并无遭受暴力留下的痕迹,脸上的神情也很安详,实在不像是被人推下来的。而且…”

  没事的,校长,让我说出来吧。楠山老师的心底或许正如此祈求着。他撑开胳膊肘,仿佛在跟校长较劲。校长见状,只得垂头丧气地退了下去。

  “我们也从柏木的父亲那里了解到一些情况。他说柏木在拒绝来校之前,精神状态就很不稳定。他担心长此以往,柏木会不会自杀。也就是说,柏木的父亲确信他是自杀的。他也对警察说过类似的话。”

  整个会场刹那间冷却下来,就像脚底的子被人拔去,先前白热化的气氛都从漏走了似的。

  “确实,我们没有发现遗书。但不写遗书自杀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从屋顶上跳楼而死本就是一种突发行为。”

  会场里静悄悄的。仿佛忍受不了这种寂静,之前那位女发言者突然用刺耳的尖声说道:“可是,我的孩子…”

  “那是两回事!”楠山老师立刻展开反击,麦克风又应声啸叫起来。这阵啸叫格外漫长,仿佛在不断抱怨:行了!我已经受够了!

  在阵阵刺耳的金属声中,邦子不由自主地捂上了耳朵,却仍能听见邻座那位棕发女恶狠狠吐出的词句:“无聊透顶!” Www.DubuXS.cOM
上一章   所罗门的伪证   下一章 ( → )
所罗门的伪证无弹窗最新章节由网友提供,《所罗门的伪证》情节跌宕起伏,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推理小说,独步小说网免费提供所罗门的伪证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本站最新最快更新所罗门的伪证的最新章节全文免费阅读。